十多年过去了,直到现在,他仍然记得明媚阳光下女孩仰起头,眉眼弯弯,认真地拉着他的手,说“我要一直陪着哥哥”的样子。他记得初春晴空中巍峨的丛云映在她墨黑的瞳孔中,空气微凉,青绿的草叶在微风中起起伏伏。他记得女孩抿唇的小动作,也记得她手心的温度,那个时候的庄园不像这里一样空旷,哪里都如同女孩的笑容般充满了生气。
虽然他们慢慢长大,莱维大概忘记了这些事,但没关系···
伯德想,没关系,换我来陪着你好了,反正都是一样的。
“我根本就不需要。”
他的心里毫无征兆地响起这么一句话,那是莱维的声音,冷冰冰的,斩钉截铁的语气。
是这样的吗?或许就是这样的。他的想法太过自我,莱维到底是怎么想的,其实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去关心过吧。说不定正是他的存在让莱维觉得厌恶。
伯德自嘲地笑笑,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。
他慢慢抬起头,看向西泽,开口问道:“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傻瓜?”
“······”西泽愣了一下,皱眉道:“我不想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。你被糊住的是手,不是脑子,这种时候我希望你能把自己有限的智慧用到该用的地方。”
伯德耸耸肩,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指指自己埋在墙体里的手臂:“我都这样了,要求点临终关怀不算过分吧。”
“所以刚才那句话是你的遗言?可以,我会负责告诉你的家人的。”
“嘿!”伯德郁闷地看着他。
西泽扫了他一眼,语气平平的说道:“或者我到这个见鬼的庄园里帮你找个神会的祭司?我相信他一定会温和地握着你的手,亲切地聆听你死前的忏悔的。如果你坚持,他说不定还会赠送你一个做工好点的棺材。”
伯德:“······”他一定是突然抽风了才会向一个毒舌寻求安慰。
“拿着。”
伯德转头,发现艾伯纳递过来一把匕首。这是之前精灵探查其他地方时找到的。
“干什么?”他不明所以地拿到手里。匕首的刀刃看上去锋利无比,冷酷地反射着明晃晃的寒光。
艾伯纳扬起眉梢,意味深长地笑笑:“在这种地方光顾着发呆会把命送掉。这东西聊胜于无,一会儿也许会有用处。”
什么用处?他忽然想起之前的那把面包刀······太过分了,砍手也就算了,难道还要他自己砍?
伯德顿时觉得手里的匕首立刻变得无比烫手,差点一下扔出去。可在艾伯纳的目光下,他生生地忍下来,只好用两根手指拎着这把危险的凶器,欲哭无泪地偷瞄西泽。
西泽抽了一下嘴角,淡淡解释道:“这堵墙在五分钟前忽然停止了吞噬你的动作——本来照这个速度,你的整只手臂都应该在里面了。我想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做好准备,匕首是给你防身的。”
“太好了,停下了吗?”伯德选择性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,顿时精神一振。他试着舔了舔自己的手背,有些疑惑地说:“难道是因为我太难吃了?”
西泽沉默了一下,说道:“你站在那里难道就只会无所事事地发呆吗,还是说你是用脚趾头想事情的?吞噬动作突然停下,说明我们的行为很有可能已经被发现了,并且莱维很可能不希望你就这么被吞下去。接下来会发生一些变故。”
伯德一怔,终于反应过来,迅速抬头,然后感动地说:“我就知道,莱维不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,她还是关心我的!”
“···”
“···”
“···”
艾伯纳猛然反应过来身后两米外多了一个人,一把将西泽拉到自己的保护范围。这里毕竟是幻境,莱维·俾斯麦出现得无声无息,竟然连他也没有发觉。
此时的莱维已经恢复了成年的样子,长发披肩,身穿那件血红色的繁复礼服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,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,身边围绕着窃窃私语的黑影。谁都不会将她同花园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弄混,尽管她们理论上其实是同一个人。
这是真正的莱维,或者说,有着十九岁意识的莱维。
伯德身体一震,闭上了嘴,眼神复杂地望向她。
但莱维没有理会他,她甚至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。
歪了歪头,少女开口:“晚上好,巴斯蒂安大人。”
“请恕我失礼。”艾伯纳完全抛弃了自己彬彬有礼的伪装,直直地盯着她,露出一个冷淡的微笑,压迫感十足:“我以为现在是下午?”
“外面是晚上。”莱维回答:“休息时间,作为客人你们不该在宅子里乱跑。如果你们好好呆在这里,大家都会高兴的。”
西泽皱了一下眉,但艾伯纳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他的手,让他稍安勿躁。他们现在缺少情报,处于劣势,这是套话的好机会。
“和一个小女孩喝茶可让人提不起兴致。如果换成是你,说不定我还会乖乖待在那里当个傻瓜。”艾伯纳淡淡道:“弄出这么个庄园玩过家家是你的兴趣吗?”
莱维环视四周,张开双臂感慨道:“很美丽的庄园,不是吗?但美丽的东西总是易碎的,现在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见到它了。”
“但是这里一点人气也没有。”艾伯纳看着她,慢悠悠地开口,他的声音略微低沉,有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。伯德发现的事,他当然早就意识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