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珏一人闯了过来,一身红衣,撑白底点墨江山的伞,显得尤其格格不入。灰暗的雨幕中,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,纷纷侧目。
花珏觉得气氛有些诡异。
这些人都不说话,约好了似的一同摆谱,略微看了他几眼后便扭过了头去,也没有给他让道的意思。人头攒动,江岸被这乌漆墨黑的一大片人占据了,挤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。
花珏再往桥上看了看,另看见了一老一少两个道士,老的仙风道骨,须发飘飞,小的十三四岁左右,一副老成模样,俨然护法。他们两个比岸边的道士穿得多些,气度也凌厉许多,大约是道士头头。
是在开论法会么?花珏心想。可哪有人会在这么个鬼天气里开会?
他其实有点羡慕这些人。有组织的人就是好,不理人的时候都能一齐不理人,时时刻刻都像是占了理去;万一有得道飞升的时候也能一飞一大坨,一点也不寂寞,而花珏只有一只好吃又好色的肥猫。
想到这只肥猫,花珏抖擞精神,又开始探头探脑,希望能找到花大宝的踪影。
结果这一看不打紧,桥底下被淹没了一半的青石阶梯边正露着一只狸花猫的胖脑袋,余下的身体浸在水中,正四爪扑腾着小范围游动着,在这凄风苦雨中倒是显出几分惬意来。
花珏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,慢吞吞地挤过人群,预备下去把花大宝揪出来,却被周围人齐齐拦住——这群道士不知为何都配了刀,白光一翻,几道刀光便横在了花珏面前:“识相点,少挡路!”
花珏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拿着刀指过,他有点茫然:“我……只是去接一只猫。”
那些人却似根本听不懂他说话似的,一动不动。人群背后,一道幽幽的声音冒了出来:“这个人叫花珏,他们说的江陵神算子,就是这位了。”
花珏抬眼去看,并没有找到说话的人是谁。他听出了这话音中带着些许的鄙夷和戏谑,很快,有人接话了:“敢问是出自哪位高人门下?”
这回花珏没等人帮着介绍,直接答道:“我没有师父。”
“嚯,原来是自学成才。”隐藏在人群中的某个人笑了一声,接着剩下的人接二连三地都笑了起来,笑声中的一部分恶意给他这看着名不副实、年纪轻轻的的模样,另一部分恶意给他这一身阴柔的打扮。
花珏不知道,带领这帮人的道人名称“如意道人”,名下是在北方颇负盛名的青宫道派,自打来了江陵便被他花小先生的名声给一直压着,老早便十分不爽了。
南边多散人杂家,北边多名门宗族,南边道士嘲笑北方道士做作迂腐,北方的要嘲笑南边的粗野没规矩;然而不论南北,像花珏这样自学的人的确不多,放到别人眼中自然就成了三脚猫功夫;他们只觉得江陵地方小,花珏是猴子称霸王而已。
花珏撑伞站在雨中,听了他们的话,也渐渐收起了眼中的一点疑惑,他认真地道:“我的事情不劳你们关心,我只是来接一只猫——”他的话音方出,却被突然打断了——江中陡然掀起十丈余的巨浪!
这浪头来得让人猝不及防,似乎连大地都跟着震动了,江水高涌过来,狠狠地拍打在江岸边,将所有人都拍得七荤八素。花珏整个人都被巨大的震动掀去了一边,直接撞到了石栏杆上的狮子头。其他的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,虽然早有准备,事先彼此拉住了,却还有不少人滚去了泥泞地里,直撞得口鼻流血。
花珏浑身湿透,伞也脱了手,他赶紧爬过去把伞抓回来护在怀里,再扒着栏杆去望花大宝。江水中,狸花猫的胖脑袋仍然隐隐浮现,可扑腾的动静越来越小,越来越小。
花大宝好玩,可猫天性机敏,对危险的感知只会比人来得更快更深刻,花珏眼看着周围没人,急忙爬起来往桥底下冲去,边跑便听见了花大宝的惨叫——
他还当这只猫闲得冒泡去江中洗澡,看它的样子,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,根本无法移动。那一声声叫唤直往花珏心上砸,浑身浸水的肥猫耳朵也耷拉着,眼巴巴地望着他,十分凄凉。
花珏走的这条阶梯又高又陡,冬日不涨水时,这条路本来是供退水后,女人们下去江滩中洗衣服打水用的,也有钓鱼人下到这里来凿冰钓鱼。他小心翼翼地下到江水边,伸手将自己的猫揽过来,提了一下没提动,却发现花大宝的尾巴被什么东西缠着,花大宝用力挣动着,几乎要蹭脱尾巴上的一截毛,却就是摆脱不了。
花珏顺着猫尾巴往下一摸,扯出一长条白色的硬纸浆串,上面密密麻麻镌刻着晦涩难懂的字符。匪夷所思的是,纸张遇水即化,这些纸化是化了,却牢固得如同铁浆筑成。
花珏看明白了:“解冤结咒……净心咒……杀鬼咒……”
花珏曾受人所托,给人封过闹鬼的水井,虽说最近在推广尝试新的符咒类型,但他对各式各样的符文了如指掌。
道派七十二咒,有强有弱,视情况使用,花珏当初用的便是解冤结咒。那一回,一户人家中的老井有动静,宅院中的人夜夜梦魇,有人称是宅院闹鬼,花珏过去后,从水井边的墙缝里揪出了一只大刺猬。
五大家仙,胡黄白柳灰,也就是狐狸、黄鼬、刺猬、蛇及老鼠这五种动物,传说是最容易成精的东西,最好不要轻易招惹。花珏一看有只刺猬便明白了,问了那户家中的人,最后得知是两三年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