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杏树下传来妹妹沈瑄的声音:
“哥哥,快下来,父亲要你练剑了。”
“沈家历代都是铸剑师,为什么总要我练剑?而且父亲教的那些剑法,我早就会了。”
“可是这次来了个奇怪的老爷爷,满脸都是白胡子,好像在跟爹爹讨论什么重要的事情。”
“咱们这个岛上能有什么事。放心吧,妹妹。”
“你再不下来我就去告诉爹爹了。”
“快去吧。”
沈琬看着妹妹沈瑄的绣花鞋消失在郁郁的树林里。
过了一会儿,林子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,噼里啪啦地越过树林,吓坏了闲坐在树上的沈琬。父亲是一个稳重的人,这般匆忙,是否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?父亲承诺的十八岁仗剑天涯的约定会不会在今天实现?沈琬赶紧搀扶着树干想要下去,急促之间一脚踩空,摔入堆积的树叶里。
“不成器的家伙。”
沈琬抬起头,看见了一脸严肃的父亲。沈琬尴尬地站起身来,拍落身上的灰尘,他也看到父亲旁边站着一个清癯的老人,露出慈祥的笑容,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他。
“笑什么笑,臭老头。”沈琬暗自嘟囔道。
“孽障,不得无礼。”沈父说道。
沈琬不服气地撇过头去。那老人长笑两声,让沈父递给沈琬一把青铜剑。老人笑着对沈琬说,“孩子,你会使剑吗?”
沈琬轻蔑地抖了抖嘴角,就退后三步挥舞起青铜剑来,剑身轻巧,如青色蝴蝶般环绕沈琬的身体翩跹不停,又一转身,沈琬将剑远远地指向那个老人,眼角满是得意。
“沈琬,为父没有教你持剑的礼节吗!”
沈父呵斥住得意洋洋的沈琬,沈琬只好把剑平放于双手之上,一步一步走向父亲,低着头嗡嗡道“孩儿知错”。
“说,你错在何处?”
“呃......不得将剑锋指向旁人。”
“不成器的孽子。”
老人拍拍沈父的肩膀让他不要再训斥沈琬,并夸赞沈琬舞剑时有一种清逸超凡之气,剑在其身如五尺冰凌锋利绝尘,而沈琬眉宇之间也透出一丝不羁,佐以时日,可成一代之剑客。话音未落,沈父便忧愁地说道,前辈过奖,只恐吾儿顽劣,贪恋闲云野鹤、风花雪月,不得要领,学剑不专而荒废时日,唯望高人严加管教,以成全其使命。
老人又是一阵长笑,说道:“道法自然,这世间之剑气,本若滔滔之流水,灌注于灵秀之人则得其□□,岂可用清规戒律缚之?老身这般朽木只可对其剑术略作指点,固难左右其本心矣。”
沈父听后惭愧地拜谢老人,命令沈琬也磕头谢恩,沈琬不肯。
“混账!”沈父又奚落了沈琬一句。
沈琬只好忸怩地弯下腰来谢过老人。他根本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,但他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尊重一个人,便抬起头重新望向这个老人,看见老人白色的眉毛里埋藏的双眼炯炯有神,情态矍铄,觉得他身上确似有些仙风道骨。后来沈琬才知道,那个老人是东越为汉朝所灭的年代里最后的一位大剑客。
老人递给沈琬一把墨色的宝剑,沈父想要推辞,老人一笑置之,让沈琬持着这把剑再试一次剑法。沈琬看见这把剑通体泛着青光,剑刃上镌刻着碧水星纹,宛如水波荡漾,没有一处锈迹斑蚀,没有一粒灰尘涴染。宝剑的每一个角落都令他痴迷,剑锋、剑刃、剑柄以及剑穗......
可是此剑持在手上重如磐石,沈琬迟疑了许久,终于出剑。一出剑便如疾风骤雨,奋力挥洒之际仍不失俊逸之气,沉如冰雹坠地,轻若飘蓬无踪。沈瑄从沈父和老人之间探出头来,呆呆地看着那柄宝剑晃眼的光芒和沈琬飘逸的身姿。
沈父忧心忡忡地说道:“孽子舞剑,满眼轻邪之气,锋芒过盛而不知含蓄,日后出入江湖,不仅难报国仇家恨,反将成为祸患。”
老人恬淡地说:“虽说如此,但将欲息之,必固张之,冥冥之中,万事万物皆有天定,不可强求。沈琬得飘然之灵气,必有超凡脱俗之造诣。”
可是沈父依然愁眉紧缩,他希望给沈琬上一门终生不忘之课,借此来扭转其顽劣的本性,免除后顾之忧,他要令沈琬铸出生命中的第一把剑,而这把剑将以另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。这是沈家的秘传和禁忌,他想借此让沈琬懂得用剑的真谛。老人抿着嘴思索,不知如何回应,也只能点了点头,一同商量铸剑的事宜。
舞完剑的沈琬汗涔涔地站在银杏树下,听不到他们的谈话。老人心生不忍,便走到沈琬身边,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道,这把剑叫做湛卢,是越国铸剑师欧冶子所铸的名剑,在天下享有盛名,如今你拜入师门,就送与你了。
沈琬心里绽开了花,父亲和老人向家中走去,沈琬喜笑颜开地拉着年幼的沈瑄跑过青草蔓蔓的山坡,整个山谷里炊烟袅袅,砧声阵阵,渔夫、田父点缀在深海和阡陌之间,一派生机盎然的春种景象,可是时间一晃而过,只剩了漫山遍野的空明与寂寥,而沈琬独自漫步。名剑湛卢变成了血剑藏橤,七年后的沈琬重游故地,还会想起那个鹤发苍颜的老人,想起他豁然的笑声,只不过那笑容早在七年前就被他的剑锋刺碎了。沈琬苦笑一声,觉得过去的一切都在变成明亮的幻影,不断重复在眼前,都是熟悉的人、熟悉的物,而时间把一切都抹上怀旧的色彩,哪怕是那曾经注满鲜血的铸剑台。
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