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你说怎么办!他自己要出去找,我能堵着门不让他去?”
结婚以来几乎从无争执的夫妇也彼此责怪起来,期间南方打过电话回来,结果却听见听筒里兄嫂的相互数落,心烦意乱之下也就匆匆挂断。家里现放着两部车在车库里,路程竟然就这么走出去了,这是近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。南方知道自己心思乱极了,街上车不多也不敢怎么踩油门,只是下意识地转动方向盘,先从这座城市里路程还算喜欢的地方开始找起。
那通电话固然令人心慌,但毕竟是欺诈的可能性更大。他宁可相信路程只是弄丢了手机,人还是安全的。
长期的深居简出,路程像是一株养在暖房里的植物,总是恹恹的,很少有在阳光下伸展枝叶的时候。南方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转着,满脑子乱糟糟的念头,心里一时酸涩一时悲怆,真的是到了失魂落魄的程度了。
盛名在外,家世富庶,把这些都剥除之后,里面那个真实的路程其实是那么可怜。他甚至都想不出几个路程常去的地方,除了剧院酒吧画廊这种半封闭或全封闭的场所,路程极少有在户外长时间逗留的机会。
难道真的有人是不爱出门的么。归根结底,无非是写作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,身为公众人物又不便白日出行,这才导致他渐渐变成如今的样子。
南方怔怔地思前想后,很快就觉得眼睛发酸了。是的,路程的今日,他自己难辞其咎。
在那些数不尽的、功成名就的时刻,也许路程心里只有五分喜悦,也许正是他南方的喜不自胜才迫使路程一路这样走下来。很不幸,这条路越走越窄,几乎熬干了路程作为一个人的生命力,也险些葬送了他们的感情。
或者,是已经葬送了。
转过一个熟悉的街口,前面就是唯一一个自己和路程一起散过步的街心公园。那时候自己刚刚跟随路程来到这里,路程兴冲冲带着自己夜游小城,曾在这个小公园里完整地向他讲述他心里的第一个长篇故事。
彼时的神采飞扬,慷慨激昂,谁又能预料从那以后的起起伏伏,还有如今的心力交瘁。
那公园锈迹斑斑的铁门掩映在缠枝蔷薇的深处,人工湖的波光远远地闪耀着,望之如梦。南方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儿,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脸。他不敢再看,更不敢起身去找。万一他的爱人不在这里,万一电话里的威胁是真的……
或许是上天垂怜,车窗外轻敲玻璃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。南方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车外的路程,后者见他转过头来便拿下了墨镜,有些疑惑地与他对视。
被人慌乱地拉进怀里,死死抱住的路程,完全不知道这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。
他想好了从今往后要以南方为优先,先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一放,两个人去欧洲重温当年的毕业旅行。这是个大计划,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酝酿言辞,谁知道散散心也会丢了手机。而这个手机后来去了什么人手里,那人又用它打了什么电话,他就更是一无所知了。
“路程……”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喻,南方狼狈地深呼吸,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:“路程,我以为你……”
路程张口想解释,但肩上迅速蔓延的湿热让他什么也说不出了,只能环紧南方的身体,忍受那些液体带给自己的心疼。
已经准备好要放弃一切的路程,在这一刻才猛地意识到,其实南方早就做出了同样的选择。他爱的南方曾经是那样温淡翩然的人,可眼下,他连完整地说出事情的始末都做不到了。
纵使都成了残烬,他们还是会紧紧地拥在一起,等待火焰灭去后的开始。
路程一下一下地拍抚着怀里的人,耐心地遮住他流过泪后畏光的眼睛,揽着他一起坐回车里去,尽量温柔地细细亲吻他。
“你说过想再去一次欧洲,我一直都记得。”
为了说话而稍稍分离的嘴唇都会令南方不安,路程只能贴近他的耳朵,一字一句说得极慢。
“我们不要等了,明天就走吧。”
南方带着颤抖的呼吸声顿了一下,然后应着路程满是关切的眼神,他抬手压低了对方的脖颈,自己仰起脸迎了上去。
凡牵扯到路程或南方的一切商业活动全部取消,即日起开始清算与相关机构之间发生的违约金支付事宜。一句话放出去就立刻发展成一场轩然大波,很快连沈洛也受了波及,不得不关机避祸。
所有人都把他当局外人,空有记者疯狂打来的电话,他却什么内情都不知道。既然如此,沈洛本可以置身事外的,但这世上唯有咳嗽与爱情无法掩饰,再被排斥他也忍不住要凑上前去。
只因为那是路程。
独栋别墅最大的好处就是清净,沈洛打了辆车赶过去,在山道上远远望见那白色的小尖顶,心里却恨透了那份处变不惊的清净。一颗心每一秒都在加速下坠,司机问他刷卡还是付现金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喉头干涩,差点话都说不出来。日日在他身边的时候就心怀恐惧,始终觉得他高高在上,遥不可及,终有一日会永远离开。谁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,快得沈洛都来不及藏起自己的惊惶。
一天二十四个小时,其中八个小时是南方的工作时间,也是路程和沈洛在这栋房子里单独相处的时间。于路程,这三分之一是最枯燥乏味的,无非是把自己放逐在另一个世界里而已。于沈洛,这三分之一恐怕就是他毕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