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话也就骗骗宋敏儿了,他该庆幸这回来的不是郁徵。
闻笛把滚烫的茶水抿了几口,嫌弃地放到一边。最近的凳子也在他的触碰范围之外,闻笛翻了个白眼,靠着房柱,微微闭上眼。
灵犀应该成功逃出了他们掌控的范围,左念在这方面有盲目的自信,认为当年他已经把柳十七杀鸡儆猴,更没有人敢跑。
何况灵犀又没偷渡心丹,谁会在意一个平时都不起眼的小姑娘呢?
按照他的想法,最好和柳十七一起的那伙人收留灵犀,自然皆大欢喜,他们还有心营救,应该等不到回西秀山自己就能脱险。再糟糕一点……
灵犀就算背叛也在情理之中,但万一她死了呢?
闻笛一个激灵,蓦地睁开了眼睛。他在狭窄的房内逡巡一圈,几天日夜兼程,他们恐怕已经过了太原。
从进入这间客栈起,柳十七就被两个西秀山的弟子带走了。他们人手不够,在外面没留看管的,撬锁逃走对闻笛而言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,但左念现在一心扑在柳十七身上,他再一走,柳十七就真的孤立无援了。
事无巨细地回忆曾经点滴,闻笛蓦然想起灵犀提过的一个名字----确切地说,是一方势力,江湖人称“两阁一楼”,其一是楚恨水掌权的妙音阁,其二则是……
他略一思索,抬起手在那房柱上划下一道如同刀刻的痕迹。
宋敏儿本想去找闻笛的麻烦,结果还被他气得险些七窍生烟,心里憋屈得不成样子,下楼时又被人撞了一下,怒火当即倾泻而出。
她对那人几乎咆哮:“你走路长眼吗?!撞着人还不赶紧道歉!”
平素跋扈惯了,宋敏儿忘了此间不是她能横行霸道的西秀山大本营,见撞到自己的是个无动于衷的姑娘,立刻抬手狠推了一把。
却不想那姑娘在她的手指将将要触碰到自己时,本能地招架,随后借着惯性反推向宋敏儿,再一次失衡地往下踉跄了几步。
宋敏儿简直大怒,她单手扣住腰间的刀,就要和人一较高下,二楼最角落的厢房门突然打开,左念骂骂咧咧地走出来,见她还和路人计较,即刻横竖不顺眼,抛弃了一切风度,朝宋敏儿怒道:“你还有没有教养了?滚去把柳眠声给我带来!”
她从未在左念身上看见这么失态的时刻,连忙把刀一收,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。
被宋敏儿无故迁怒的姑娘瘪了瘪嘴,没往心里去,她感激地朝左念笑笑,随后一闪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。
左念唉声叹气,换作平时,他定会代替弟子向那姑娘赔礼道歉一番。但眼下他满心都被柳十七和渡心丹装满,一想到那未竟的“天地同寿”,便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性,察觉出异样也无法及时自我纠正,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。
宋敏儿虽然泼辣,做事还是十分靠谱,不多时她单手拉着柳十七一路跌跌撞撞地上了楼,把人往左念厢房中一推,自己则守在了外面。
此时正当客栈一天中最人声鼎沸的时候,各处来来往往鱼龙混杂,角落厢房传来的怒喝被淹没在沸反盈天的嘈杂中。
“渡心丹不在你身上”左念几乎气笑了,“那你放哪儿了?”
而他对面的少年不卑不亢,挺直了脊背,看他的表情活像他是个笑话:“扔了。”
两个字轻巧得几不可闻,左念却浑身一震,不可置信地站起来。他声音压得很低,全然是要沸腾的前兆: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柳十七眼睫低垂,态度无所谓得仿佛他在说的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:“我是在逃命,那东西会要我的命,不如扔了。”
“但它现在还保你的命!”左念粗声道,“没了渡心丹,你当我不敢杀你么?”
柳十七似乎对他的气急败坏感觉好玩,抿唇笑了笑:“所以你我都在赌,不是吗?你赌我没把渡心丹扔掉,而我在试探你还有没有心。”
左念蓦然失语。
柳十七:“师父----我七年没这么叫你,这是最后一次----当年为什么离开西秀山,你我心里都有数,我虽欠你许多,却无法昧着自己的良知当作什么也没看见。”
左念眯起眼睛:“你是在为丁忧抱不平?阿眠,她不值得你这样。倘若你今天乖乖地告诉我渡心丹在哪里,过去几年我可以既往不咎。”
“是么?”柳十七面无表情道,“宋敏儿还未点砂的时候,丁师姐是门中人人尊敬、信服的大师姐,她能犯什么错惹你发那么大的火气,非要饮其血----”
他每说一句,左念脸色越沉一分,话音刚落,那人大掌拍在桌案,霎时震碎了一个边角:“柳眠声!用不着你来教训我!”
柳十七狠狠地吸气,眼中浮现一丝血色。
左念:“你四岁父母双亡,是我把你从长安的枯井中捞出来,给了你名字,带你千里迢迢地回到宁州,放在自己膝下,当成亲生儿子养大……你就为了丁忧,不分青红皂白地出逃?现在连我也不信了……好,柳眠声,你很好。”
被他一说,柳十七有瞬间怀疑自己真是不仁不义了,但他握紧手间,直视左念愈发阴鸷的目光:
“我敬重的师父可不是现在这样。当年那个能握着我的手教怎么写字的人,决计不会为了一己私欲,没弄出个结果就草菅人命,更不会多年过去,还能与人兵戎相见,把我锁起来只为拷问渡心丹的下落----你若当真于心无愧,就根本用不着那毒|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