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重逢了赵老师,在去紫宸殿问安的时候。他向陛下叙述了太学近来的课业情况,也提到了日本国使团。我在一旁暗自心惊,才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,赵老师一直在为日本使团传授经义,这是仲满曾经亲口告诉我的。
稍待告退离殿,我将赵老师一直送到宫门,与他道了许多感激之语,而他深感欣慰之余却忽然说到了仲满的名字。
“从前在学中你便与仲满,楚天阔他们交好,你突然离开没了音讯,他们自然是诧异的。尤其是仲满,几乎日日来询,极是忧心。”
“当日我被王助教戳穿,都闹到京兆府了,他们竟也没听说吗?”我感到奇怪,也不太相信。若说其他人为我忧心是正常,可仲满这般举动,只怕是心虚而已。
“傻孩子,陛下都出面了,你又是这样的身份,自然不会有人知道这番内情,况乎当时又值田假,学中本没有太多学生,更不可能传扬开来。复课之后,学中以自愿退学之由除去了簿书中赵逸卿的名字,此事便了结了。”
“呵……原来如此。”我发出一声冷叹,倒一时很想知道仲满对于我“自愿退学”的反应,便欲再问,但犹疑许久终是作罢。
送完赵老师后,我的心绪始终无法宁静,便也不急回转,只寻了个无人的廊下蹲着发呆,也不知是什么地方。
我怨恨着仲满,但想起他还是会心痛,我清清楚楚记得和他之间的每一件事,是不是时日还短,我还没能忘掉?那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在乎?
“玉羊?!你怎么在这里?”
正是悲伤无限,却忽闻头顶一句惊呼,抬头看时,竟是那位庆王殿下。他亦是一个人,虽问着我,自己的脸色也似不大好看,颇是沉郁。
“我……走错路了。”我赶紧起身,随口编了个理由,也把心中疑惑对他说明:“殿下你为何很熟悉我似的?我上次就想问了。”
“呵呵,自然熟悉了。”他摇头一笑,脸上阴云转晴,“玉羊,你长大了,不认得我也不稀奇。这里不便,我们另寻一处说。”
这话正合了我的意,便应声随他而去,一路又走到上回初遇的太液池畔,他不急不缓,这才对我道明内情。原来,我幼年未离长安时曾见过他的,只是我才三岁尚不记事,他已八岁了。
“上次初见我还不敢相信,后来问了我母亲才知道,云中王夫妇不幸罹难,父皇已将他们的女儿修成县主接进宫来了。我很想再见你一次,可听说父皇对你多加宠爱,安排你住在了含凉殿,倒一时不便去找你。”
“你母亲也知道啊……我以为……嘿嘿嘿……”我听来又羞又愧,本以为自己不甚张扬,却不知早已出了名。
“呵呵……”他抿嘴淡笑,一派温情,目光又变得深远,说道:“玉羊,记得那时你说话还奶声奶气的,叫了我一声‘嗣直哥哥’,我便一直记在心里。到如今十年有余,我竟未想过还能再见到你。”
“嗣直哥哥?你的名字不是‘潭’吗?”
“是潭,只是父皇最初赐名为‘嗣直’,到开元四年才改名‘潭’的。”他耐心解释道。
“哦,明白了!那我以后叫你潭哥哥好不好?”他道出内情,我便从内心油然生出亲近之感,也心直口快起来。
“当然好了!”他喜上眉梢,一瞬两眼发光似的,却转又低沉下去,“玉羊,我现在不比小时候,额上有道疤,你不介意吗?”
我这才想起上次被霜黎打了个岔,倒忘了问这疤痕的缘故,而此时他自己提起,我却又不太好奇了,便道:“这有什么好介意的,谁身上没个疤了,我也有,好几个呢!都是小时候调皮蹭的。”
他舒展眉头欣慰一笑,又道:“我可不是蹭的,是开元二年秋天到西苑狩猎时为豽所伤,伤痕极深,便留了这个疤。”
“那你一定很疼吧!”我听是为野兽所伤,心里一惊,光是想象那般场景就十分骇人。
“五六年了,早忘了有多疼了。”他垂下眼帘,轻叹了一声,“若早知还能再见到你,我也不会去狩猎……”
我不知见我和狩猎之间有什么关联,但看他越发低落,不免相劝:“潭哥哥,那只是个意外,你又不是神仙,怎会提前知晓?”
“意外……是,是个意外吧。”他有些勉强地笑笑,“玉羊,你当真不嫌我面貌丑陋就好。”
“潭哥哥,你总这样说,倒不是我在意你的面貌,而是你自己觉得自己丑了!呵呵……”
“哈哈哈……好,我再不说了!”
劝解了潭哥哥,我自己的心境也开阔了许多。不过片时,他将我送至含凉殿前止步,又叮嘱我下次要带个认路的侍女,一番话语令我如沐春风。
晚间,我同霜黎说起此事,她惊叹于这段前缘的同时,却也道出一件不可思议的事:潭哥哥就要纳侧妃了,人选今日方定,就是已故丹阳县公之女楚云深。
楚云深,这个名字当真如雷贯耳。
“听说这位侧妃年长庆王两岁,在众位入选的女子中也最年长,但因才貌出众,门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