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仪看着他,道:“做什么?”
“小的是青坪县令李仲山大人的家人,叫李义,我这里有大人的亲笔信一封,吩咐了一定要交到林先生手里。”
林仪跳下来,走到李义面前,撕开书信,草草看了一遍,便将信和信封随手一丢,纸片轻轻飘落在地上。
“先生,这……”
“告诉你们李大人,”林仪拍拍手,重新跃上房顶,继续修他的草屋,“我是不会离开鹅湖山的。”
“先、先生,你这样,我回去无法交差啊……”
“你怎么交差是你的事,我管不着。”
李义着急了,想走进院子来,才刚迈出腿,一粒木钉“嘣”的一声插在了他脚前的土地里。
“我没说过你可以进来。”
李义不敢再越雷池一步,只能在他院子外来回绕圈子,恳求道:“林先生,您再好好想想吧!我们大人说了,这不是为了他自己,是为了青坪县的父老啊!”
“青坪县的父老?关我什么事?”林仪将钉子按入木头,“黎民百姓于我又如何?我林仪只是个孤家寡人,不愿和任何人扯上关系,也不会帮任何人的忙。既然有强盗,就让他们小心门户,自求多福吧。”
“先生……”李义还想说什么,林仪冷冷道:“我不留客,你请回吧。”
那李义并没有回去,而是在他院子不远的地方用树枝搭了个窝棚,准备休息。看来这是一场长期的斗争,林仪透过门缝看着,明白要想这平淡的生活继续下去,只能离开这里了。他收拾了下东西,准备入夜趁天黑离开鹅湖山。没想到天还没黑,外面人声越来越多,等林仪觉得不对劲时,出去一看,外面居然聚了黑压压一片人,他狭小的院子外,以及外面的山路上都是人,有老有少,有男有女。鹅湖山山路险峻不是开玩笑的,这些人要上山到自己这里,怎么也得花一整天功夫,看来他们是一早就从青坪出发,李义只不过是个打头的。
见林仪出来,所有这些男女老少“唰”的跪了下去。
“求林大老爷救命!”
百来号人的声音在鹅湖山深处激起不小的回声,刚刚回巢的鸟群受惊,纷纷从树林中飞出,在天空中盘旋。林仪连忙上前,扶起一个白头发的老者,再去扶旁边的另一个老人,可是扶起这个,那个又跪下去,林仪连气都生不出来,只能道:“你们这是干什么?!”
“大人知道林先生必然不肯轻易下山,便在县城中招募了些自愿来山中请林先生下山的平民,求林先生看在这些人的份上,可怜可怜我这青坪县一县之民。”
陌生的声音,可是只靠气息,林仪也知道身后说话的是谁,他转过身去,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。
“你……”
“在下顾思义,”顾思义像换了个人一般,见了林仪转头便露出温和的笑容,“是李大人门下书吏,此次陪同青坪父老来鹅湖山,求林先生务必下山入住青坪县。”
林仪看着顾思义,只觉得浑身不对劲。不对的,半年前的那个人,不笑也不说话,从来不会露出一点点高兴的表情。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,笑容就仿佛是粘在他脸上的□□一般,剥都剥不下来。
“林先生大名,黄河一带谁人不知。”
他在黄河一带出名的,却不是“林仪”这个名字,只因顾思义知道,他不喜欢被叫原来那个名字。
“只要林先生肯在青坪县住下,时间一久,那些强盗贼寇畏惧林先生声势,定然不敢再来侵犯。”
“强盗贼寇不来青坪,还会去其他地方。”林仪扭过头,不愿去看那张让他心脏抽紧的脸,“你们这方法,治标不治本。真想要去除匪患,你们该让平州巡抚向朝廷上奏,派军队过来清缴才是。”
“林先生应该也知道,如今朝廷里不太平,哪里还能顾得上民间疾苦。就算治标不治本,救得一处是一处,青坪县几千父老,定会对先生感恩戴德。”
“是啊,林大老爷!”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拉着林仪的袖子,“你心怀仁慈,救救我们这些人,我老头子发了宏愿,要是能求得您下山,我情愿花光自己的积蓄,给您修庙,给您塑像,世世代代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……”
并不是不知道,青坪县令李仲山黑白不分,冤枉良民的种种。林仪偶尔会下山去买些盐米之类,多多少少都有耳闻。这些乡民之所以不畏山路艰险,也要来鹅湖山求他下山,恐怕也是被逼无奈,想求一条生路。只是他总是告诉自己,这些都与你无关,与你有关的,十年前就已经死光了,如今再去和这些人扯上关系,只会让自己有新的舍不得,终究有一天,还是要受伤。
明知是这样,可看着那张脸,那个明显有其他图谋的人,面对着一地下跪的父老乡亲,他还是不能心狠。
他林仪,从来就不是个能狠得下心的人。他的狠心,十年前就早用光了。
从驿栈回来的路上,天空开始飘雨。不知为什么,今年雨水似乎比往年多一些,到了半夜,雨越下越大,屋外电闪雷鸣,倾盆大雨从天而降,雨水沿着房檐流下,从门口望去,简直像个四方的瀑布。林仪看着对面的那扇黑漆漆的门窗,在黑暗中站了很久很久。
他已经用自己作保,向白谦之举荐了顾思义,做这一县的父母官。
顾思义,我遂了你的意,你该满足了吧。
天亮后,雨稍微小了些,院子里排水不畅,汪出了一小片湖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