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敬业扶着床,瞪着躺在地上无意识抽搐着的顾承念。明明已经失去了意识,顾承念的眼睛却仍然半睁着,随着身体的抽搐,口中仍然不断涌出血液,连鼻孔也流出了血,看起来十分惊悚。家人终于带着一根绳子进来了,他咳嗽两声,指着顾承念,命令:“快,快把他勒死!”
然而家人毕竟是老实人,哪里做过这样的事,他颤抖着将绳子缠到顾承念的脖子上,看看老爷,又看看眼前死了一大半的人,半天下不了手。陆敬业激动的瞪着他,捶打着床褥,吼:“快啊!”看他这情形,若不是身体实在不行,恐怕都要亲自来勒死顾承念了。家人咬了咬牙,扯着嗓子叫了一声,正要动手,房门忽然一声轻响,没等他回过头去,后颈上已经挨了一下,直接昏死过去。
陆敬业吃惊地瞪着闯进来的年轻人:“什么人?”
来人顾不上理他,将那家人往旁边一推,蹲下来,蘸了点顾承念唇边的血,放到鼻下闻了闻,抬起头来皱着眉看了陆敬业一眼,然后站了起来。
陆敬业以为他要做什么,不由往后退了一点,然而那人在房里转了一圈,端起圆桌上的一碗已经冷掉了的牛乳,扶起顾承念,捏开他上下颌,不由分说的灌了下去。
“你干什么?!”
失去意识的人咳嗽了两声,吐了一些,然后开始机械的吞咽。那人一遍灌,一边道:“老夫子都一把年纪了,何必让自己的手染上血腥呢?”
“哼!”陆敬业一脸义愤,“为了皇上,为了国家,老夫就算成了罪人又何妨?”
“为了皇上?”那人不屑的笑起来,问:“杀了这个人,让皇上伤心痛苦,就是老夫子所谓的为了皇上吧?”
“皇上只是被这孽障蛊惑了而已!”陆敬业高声喊,喘了两口气,又道:“你究竟是何人,为何要救他?”
“哎哎哎……”那人摇摇头,无奈的叹着气道:“我也不愿意强闯民宅啊,麻烦死了……可老夫子你杀的是别人也就算了,昨天我刚被交待了说要护得他周全,今天他就在老夫子手上中了毒,真是让人困扰。”说话间一碗牛乳已经灌完,他丢掉碗,也不嫌顾承念一身血污,在陆敬业震惊和愤怒的目光中,直接将他抱了起来。
“行了,不和你多说了,我要去救人了。”
“站住……你站住!”陆敬业嘶哑的嗓音没能让那人停顿哪怕一瞬,两人的身影立即消失在门外。陆敬业喘息着瞪着门看了半天,忽然又笑起来,笑得浑身颤抖,笑得眼泪都落了下来。他挣扎着下床,赤脚踩在顾承念吐出的血液上,面朝北面跪了下来。
“先皇……圣上!老臣罪过,教出这般祸国殃民的孽障,无颜再见圣上,亦无颜去九泉下面对先帝……老臣此身,该何去何从啊……”
陆敬业伏在地上哭泣着,眼泪沿着他脸上苍老的褶皱滴到地上,与顾承念的血迹混在一起,洇开一片。
认同这种“喜悦”吧。
那些恐慌,那些追逐、耻辱、思念、哀伤……都渐渐退去,不管曾经如何,如今都已成了另一个世界遥远的梦。我已从这个梦中醒来了……是的,慢慢的,缓缓的,从自己的床上爬起,所有的伤害,不过是一身冷汗。
顾承念做了一个冗长而不愿回想的梦。
他梦见江淮王的世子刘济微笑看着自己,眼光里却全是鄙夷;梦见仁政殿里,刘深满脸怒意,眼中却盛着满满的伤感,视线像一把利刃,刺得他心口隐隐作痛;梦见第一次登门拜访时陆府正屋里恬淡的阳光,以及老师慈祥的脸。
“为师望你今后,勤学克己,既有雄才大略之心,又有务实治国之才,既能审时度势,又能权衡变通。墨存,为师相信你能做到。”
他想闭上眼睛,逃离这些熟悉或生疏的面孔,挣扎了许久,从昏暗的神志中清醒过来时,才发现,原来自己一直就是闭着眼睛的。
记忆渐渐流入脑海。伤痛随之而来。
不论是生,还是死,都是这么痛苦而折磨人的过程。
受尽了所有的纠结,责难,痛苦之后,自己居然还是没有死。为什么?是药的毒性不够?或许老师终究下不了狠手,药量下得少了?可他不是说要勒死自己吗……他胡乱猜测了半天,但是大脑如同生锈了的锁,怎么转都不开窍,想出来的理由似乎都不太成立。
感官都变得迟钝而木讷,身体似乎漂浮在空中般没有着落,只是腹中有着烧灼一般尖刺的痛感,刺激着他不断地清醒,重新组织破碎的思维。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身体的存在感,感觉到有只手正轻轻的握着自己的手。耳朵里如同塞了棉花,话语声遥远而朦胧,像是隔着几重山的回声。
“皇上先回宫去吧,不然宫里恐怕……”
“朕要等他醒来。”
“那皇上好歹歇一歇,吃点什么吧?”
“朕吃不下。”
是皇上。
从来没有听过皇上这么消沉的声音,是因为我么?那只手始终温柔而略带急切地捏着他的手。那修长的手指,突出坚硬的指节,比自己略低的体温,就算是此刻迟钝的神经,顾承念也能认出这是属于谁的手。那手指紧张而神经质地在他手心划着线条,传递着他的焦虑,而他,却刻意维持着昏迷的假象,推迟着面对现实的时间。
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,他听见陈习低声责备道:“你翻什么呢?”
“这些东西,皇上不吃你不吃,这个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