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月两圆。
结萝喜欢月亮,更偏爱圆月夜,是以曾经那些事,厉岩永不会不对结萝说,但总有些事,是厉岩想要告诉结萝的——
“我那时四处流浪,一次受了重伤……那女人与她丈夫收留了我,给我吃食、为我疗伤,我受了她的恩惠,自然要报答她——不过后来我才知道,她和她丈夫会收留我这个魔族小孩,只因受了凡人修仙门派的恩泽,不得不照顾我罢了。”
厉岩讥嘲一声,周身涌起煞气,声如寒冰,道:“我逼问她是不是真的……她丈夫告诉我,若不是我为了救凡人小孩受了重伤,别说修仙门派,就是一般的村人都不会让我活着,现在把我丢给他们,也是看在钱的份上……呵,人类!”
结萝双唇紧抿,双手覆上厉岩握紧之拳,道:“你别难过,我会对你好的……比世上所有的人,都对你好。”
厉岩垂首,目光落在结萝手上,缓缓放松,道:“……既然知道真相,我也没必要再留下,她毕竟照料过我,我不会与她为难。”
结萝听罢,却是轻笑一声,油然道:“是呀,你不欠她什么……可这样你还记着她对你的好,所以说我结萝才没看错人,你就是我一辈子要跟着的那个人,甩都甩不掉!”
言罢却是问道:“可是呀,你为什么要救人类的孩子?”
厉岩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结萝奇道:“不知道?”
厉岩眉心微蹙,思忖道:“我的头部遭受过重击,失去了大部分记忆……可有件事我知道,我和同伴失散了……我不记得他是谁、长什么样,只是有时候觉得……能梦到他。在遇到后来的同族之前,他是我仅有的同伴……这么多年我试着找他,也都没有结果。”
神降密境中,姜承忧心夏侯瑾轩、那神情——
直与梦中之人如出一辙。
亦是如此,曾有一瞬间,厉岩竟痴心妄想,冀望姜承就是那人,旋即讥嘲出声,自己是否鬼迷心窍,才会有此痴望——
天下之大,又岂能有如此巧合之事?
罢了,若他当真也还活着,总有再见之时罢。
现如今,还有更重要之事,等着他去做!
厉岩看向结萝,神情认真,道:“……今后的我,处境只会比过去更糟……你如果跟我们走了,最后连你也——”
结萝听罢,嗔道:“厉岩你这个猪头,我说那么多都白说啦——”
但见素手轻点、直抵厉岩本心,道:“我喜欢你,就是喜欢你!!我才不管以后会怎么样!”
言罢直起身道:“你放心,我的蛊术这么厉害,谁制得住我?我知道你的兄弟们都不在了,你很不开心,可我是一定要一辈子陪着你的!”
厉岩再不解风情,此时也难狠下心肠,只道:“……结萝,你真的一定要跟我走吗?想清楚了。”
结萝欣然道:“不用想啊,一定要的!”
厉岩听罢,亦未再迟疑,点头道:“好,那你就跟我走。”
他对结萝道:“……我不知道怎么待女孩子好,不过,我会试着去做。”
结萝目中泛起笑意,二人四目交投,一只萤虫掠过发鬓,厉岩伸手一捉,置于结萝掌间,柔声道:“给。”
萤虫拢在指尖,绽出灼灼荧光,与清皎月光相映成辉,结萝轻笑一声,忽而道:“奇怪,去了中原那么久,也看多了月亮,却从来不觉得比家乡来得漂亮,明明是同一个。”
她偏头靠上厉岩肩膀,似是一声轻叹,道:“其实我们这还有好多好看的风景,你都没看见过呢,真可惜。”
厉岩点头,道:“将来有空的时候,你想看,我陪你来。”
二人相识以来,厉岩何曾如此坦言,一时竟让结萝面色羞赧、心如鹿撞,厉岩却是不解,只道:“怎么?”
结萝摆手道:“没有没有……嗯,那我们就说好了呀!”
旋即想到一事,偏头道:“还有啊,我叫,可是别人也能这么叫啊,那多没意思……我以后就好不好啊?”
厉岩眉心微蹙,道……这种人类的叫法总觉得奇怪。”
结萝嘻笑出声,握着他手,道:“你觉得别扭呀,那……直接大哥——就叫‘大哥’,好不好?”
厉岩点头,就听结萝喊道:“大哥!嘻,以后就是我结萝一个人的大哥了!”
多年之后,厉岩已是血手,再经此地,仍见树上木屋、屋上有月,还有萤虫如火耀眼,只是血手身畔,再无女子喁喁爱语——
他想,这世间,当真不曾有月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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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世离换下一身衣衫。
这一身折剑门服,他穿了十余年,如今换下这一层皮囊,譬如剐落一地皮肉,满目鲜血淋漓,疼痛刺骨,内心何止悲愤与寒凉,几是自嘲道:“……‘人’便是如此执迷不悟,自欺欺人啊。”
姜承曾为人,而姜世离,不屑为人。
除下外袍,继而卸下两臂拳刃,露出十指修长、握之遒劲有力,姜世离眉心微蹙,目光落定臂肘间——
幼时重创致使煞气侵体,爪痕肉眼可辨,也使两臂肤质阴冷,每逢阴雨连绵,必定湿冷作痛,诡异红痕浮凸狰狞、蜿蜒直袭心口,而今不过一日夜、姜世离自己亦未察觉,爪痕竟消失无踪,犹若初生、不复以往。
此正魔气觉醒征兆,妖邪之气难以作祟。
姜世离神情复杂,轻叹一声,继而盘膝入定、运行周天,果不其然内息畅通无阻,无复以往滞涩,不过心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