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慎听到,天子苍老却平稳的声音:“开始吧。”
老太监高声道:“开平二十六年六月十六,天子于国子监辟雍宫,传课授道!”
话音落下,站在辟雍宫殿门两侧的两个太监一起高声喊道:“开平二十六年六月十六,天子于国子监辟雍宫,传课授道!”
接着又是四道声音:“开平二十六年……”
这声音一道道传下去,响彻整个国子监,恢弘壮阔,气势磅礴。
辟雍宫中,天子传音,百官听阅。
天子言:“余尝闻,孟子曰:‘以力假仁者霸,霸必有大国’。”
老太监高声重复:“余尝闻,孟子曰:‘以力假仁者霸,霸必有大国’。”
两个小太监再高声念一遍。
依次下去。
从卯时到午时,学生们跪了整整三个时辰。殿门外,盛京重官们也跪了三个时辰。风吹日晒,百官高举玉笏,不辞言语。
当天子说完最后一个字,太监们传声念完。老太监高声道:“天子临雍,百官听言。”
当朝皇帝赵辅双手搭在御座上,他头发花白,脸上却没什么皱纹,只在眼角有一圈细细的微纹。年过花甲,赵辅的双眼却如同鹰隼,炯炯有神。他望着堂下的三十二个国子监学生,又透过他们,看向了跪在门外,那属于自己的当朝文武百官。
老太监扯长了嗓子:“学子侧耳,天子批言。”
国子监的学生们纷纷坐直了身体,等待天子给他们的批语。
只听赵辅轻飘飘地说了一个字:“善。”
林祭酒整个人松了口气,若不是皇帝还在,他不敢造次,他现在恨不得赶紧躺下去好好睡一觉,睡上三天三夜不睁眼!
如此,天子临雍算是结束了。
至始至终,唐慎都没看见赵辅一面。他不敢抬头,他也不被允许抬头。等赵辅走了后,殿外的文武百官按照品级,依次离开。到最后,才轮到殿内的学生们。
林祭酒道:“唐慎,刘放,梅胜泽,你们与我来。”
三人立刻跟上林祭酒。
林祭酒带他们走出辟雍宫,朝国子监后院的孔庙走去。走到一半,便见一个面含笑意的老太监手持拂尘,在庙外等候。见到林祭酒,他看了眼唐慎三人,笑道:“林大人,这便是本次国子监馆课的前三甲?”
“回季公公的话,正是。”
“底下就由洒家带他们面圣去罢。”
“这……”
季公公微笑着看着林祭酒,林祭酒不敢再言。
“一切听季公公的便是。”
季公公鼻子里溢出一道轻哼声,他扭身道:“你们三人,跟着洒家。”
“是。”
梅胜泽心中忐忑,他跟在季公公身后,偷偷地看向唐慎,给他使眼色: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?
唐慎心里也发懵。
他哪里知道……
王溱半个月前说的那个天大的好处,竟然是三甲面圣!
辟雍宫外,百官们被仆从扶着离开国子监。
能做到四品以上的官员,大多过了三十岁,少有三十岁以下的。天子临雍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,皇帝是坐在御座上,念翰林院早给他写好的稿子。可他们却是在殿外活活跪了三个时辰。
百官大军中,唯有王溱没让书童扶着,他步履轻松。
礼部侍郎见状,又嫉妒又羡慕,感慨道:“王大人果然年轻啊!”
王溱微微一笑,朝他拱手:“李大人。”
礼部侍郎朝他拱手,一瘸一拐地让侍从扶着自己离开国子监,上了马车。
王溱走出国子监的巷口,正要上尚书马车,却听有人在身后喊自己的名字。他转过身,只见一个身穿太极八卦官袍、头c-h-a五彩锦j-i尾的官员快步走过来,道:“王大人。”
王溱道:“李大人。”
此李非彼李,礼部侍郎也姓李,但眼前的这位李大人乃是深得帝宠的钦天监监正李肖仁。
李肖仁道:“王大人倒是爽利,也不需旁人搀扶。下官方才在辟雍宫外跪了三个时辰,如今只觉得双腿好似灌了铅水,寸步难行啊!”
王溱:“李大人要回府休息?”
李肖仁:“不了,我得在国子监,等圣上召见学子后,再随圣上一起回宫。”
两人寒暄一番。
李肖仁微微凑近,悄声道:“此次天子临雍,多谢王大人出的妙招。那钟泰生死后,圣上便心情不悦,觉察天下士子的人心都偏向了那些叛党逆贼。若无王大人此次的妙招,天子怎会龙颜大悦,亲临辟雍宫。”他也省得在宫中整日看皇帝喜怒无常的脸色,日日担惊受怕,害怕惹火上身!
王溱惊异道:“李大人何出此言,子丰从未与圣上谈论过临雍一事。难道不是李大人担忧龙体,忠心进言?”
李肖仁愣了一瞬,连连笑道:“王大人说的是。”
王溱拱手道:“户部事忙,就此别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