宅邸的主人必是殷实人家,房屋修得端正,家什齐全,可毕竟还是缺点气势。客厅有点小,很快就挤满了二三十个文武,左攸这等级别的人也只能站着,便罢了。等魏仁浦在图前与大伙儿讲解了地势,发现他也只能站着……
下边就左右两张几案,各摆了两把椅子,椅子上已经坐了四个屁|股。李处耘、韩通、史彦超、杨彪。
魏仁浦颇有风度地走过来,脸上有点尴尬,因为他说完了话不能站在屋子中间,瞧着场面只能到靠近房门那边和一堆中层文武站一块儿。
这时李处耘立道:“魏副使到这边来坐。”
李处耘乃武将中的最高位者,此番北伐也是功劳颇盛,但一向表现得十分谦虚,从未有嚣张的作为……可地位在那里摆着,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只要有做臣子的有位置坐、他要是站着就不好了。
郭绍立刻被这短暂的尴尬场面吸引了注意力,他坐着没出声。
所有人都侧目过来,大周仍称礼仪之邦,这等事还是十分看重的。
魏仁浦走过去,竟然拱手道:“多谢李将军,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李处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坐在那里搁不下面子。天地可鉴,连郭绍都知道李处耘不过就是临时客套一句,恐怕真没想着让座!
气氛变得十分僵。
就在这时史彦超冷笑道:“上前拼杀,收复失地,都是咱们拿刀枪上去卖命。文官成日在后面坐着动动嘴皮子,还没嫌坐够,连把椅子也争起来,呵!”
魏仁浦面有一丝微笑,直视史彦超:“史将军这话,我觉着道理说不通。陛下的江山和子民,不是只靠武夫刀枪杀伐就行;若只需武夫,唐朝末年至(后)汉如此多年,天下何以不治?”
史彦超大怒。
这时郭绍开口了:“杨将军虽为殿前司大将,却比在座的名位稍低,你起来让魏副使坐。”
杨彪这才起身道:“末将遵旨。魏副使请。”
因为郭绍开口了,史彦超便把刚才要骂魏仁浦的话吞了下去,哼哼道,“杨将军不是腿脚不便?”
杨彪拉着一张马脸,瞪着史彦超道:“上阵谁不受点伤,早好了,不劳史将军挂念。”
郭绍便没理会他们,当即部署用兵。
趁辽国内乱无暇,北伐军出动两路,分别进攻平州、武州方向;下令河东军(北汉降兵)统帅杨业,北出雁门,进攻云州(大同)。
此役目标,便是夺取长城以南所有地盘,幽云十六州除营州外的全部土地!
议事罢,诸臣离开行宫,出门便文武分开。
左攸见魏仁浦脸色不好看,便劝道:“那史彦超不知礼,真是有辱斯文,魏副使不必与他一般见识。”
魏仁浦冷道:“御前我也不想与他为了点小事争执,但我是前营军府官位最高的文臣,此时不能失了体面!否则几个武将都坐着,我作为最高位的文臣却要站着,将天下文士的地位置于何地?今后在士林,别人会如何看魏某?”
左攸点头道:“魏副使言之有理,咱们争的不是一个座位,却是脸面。”
魏仁浦仍旧有些不痛快,沉声道:“武夫也嚣张不了几日了!以前四方战乱,天下裂土分疆,兵强马壮方能求存;而今幽云十六州指日可定,天下大统已不可逆转。陛下还让这么多武夫手握重兵作甚?”
左攸听罢若有所思。
魏仁浦道:“此战一过,朝廷应以休养生息为要,太平盛世不远矣。”
左攸不禁小声道:“大周站稳山前,不知是否转守为攻,继续攻伐辽国?”
魏仁浦摇头道:“急于出塞与辽国大战,乃虚耗国力无益之举。北方草原、辽东皆为蛮夷所居,若我国人口不能站稳扎根,就算大周能一时灭了辽国,也难以避免另有部族壮大。昔日匈奴、突厥被中原追赶几乎无处容身,不久便有契丹崛起东北。
治理北伐蛮夷,非一朝一夕之功,更非一战胜败之利,必得长久之策。”
……数日后,在魏仁浦等官员的支持下,郭绍下诏。朕以仁治国,幽云诸州初经战乱,朕悯百姓疾苦,今年秋季、明年夏秋二季(幽云)诸州免纳粮徭役;各州县囚犯,除罪大恶极者,皆赦其罪放归本乡。河北失地归复,禁官吏欺压、将士扰民,官将犯法与民同罪,子民皆为赤子……
河北诸州县乡里,百姓敲锣打鼓歌功颂德,比过年还欢喜。郭绍的威望影响力在诸州远超大周太祖,一时间名声好得出奇。
辽国暂时还控制的几个州,那些汉将汉军毫无战心,只等王师一到便寻机投降!
天下诸州的祝贺奏章,更是如雪片一样涌入东京皇城。
……杨业在雁门关聚集军队,宣布了皇帝的圣旨,动员诸将士北伐云州。完全不用鼓动,将士便求战心切,只道终于可以出塞了!
周军正面大败辽军,武力收复幽州,国势之威早已得到了河东将士的认可。当年北汉国是向辽国称侄儿、臣子,当时很多人都不服,只是迫于形势,而今天下一统之势,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现实,北汉国政权的影响力被人们抛弃得十分快。国家强盛,便容易凝聚人心。
杨业此时也非常庆幸,还好等来了立功的最后机会!
“陛下总算还没忘了末将。”杨业沉声说了一句,下边几个武将正在争前锋的机会。他心道自己一个降将,再不为朝廷立下可以摆上场面说的军功,今后连说话的份的没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