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生了今天的这件事,曾毅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于权力的态度。
以前曾毅对于权力的态度,一直是非常看淡的,对于权力者,他从不趋炎附势,但也不拒之千里,就是用看待普通患者的态度,去对待一切。所以,在冯厅长提拔曾毅进入专家组的时候,他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感激,遇到陈所长这样钻营投机的小干部,他也没有表现出不屑或者是鄙视。
不管你有权无权,权大或是权小,当病魔找上你的时候,绝不会因为这些,就特地网开一面。这是曾毅以前的看法,但眼下的实情是,你没有权,非但诊所开不起来,甚至连药材,你都不能使用自己想要用的。
曾毅第一次感受到权力所衍生出的这种威力,那位卫生局的科长,随便找个理由,就可以扣证罚款,所凭借的,正是他手中掌握的医政监督大权。
如果曾毅没有丝毫权力,也没有一个强大的关系网,那么面对今天这种情况,结局就只有两个:第一,交完罚款,关门认栽;第二交了罚款,使用别人指定的药材,继续经营诊所,然后迎接各色衙门以后不定时的各种检查。
历史上的三大名医,皆死于权力者之手,文挚被齐闵王用铁锅烹杀;扁鹊死于秦太医的陷害刺杀;华佗和曹操的故事,更是人人皆知。
现在社会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,作为医生,你不用再时刻担心身家性命的安全,但权力也伴随着社会的进步,更加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了每一处角落,形成一张庞大的网。在这张网中,如果你不能站在更高的一个等级上,就只能被那些比自己高等级的权力者支配控制。
之前曾毅并没有把自己在筹备组的顾问差事当作一回事,而现在,他开始正视这个头衔所蕴含的权力。
曾毅并没有把一个卫生局的小科长放在眼里,想要解决今天这个问题,其实他只要打一个电话,杜若或者唐浩然都能很轻易就把扣走的证拿回来。
可曾毅不想这么做,对付一个小小的科长,你都要动用省委大秘这样的关系才能摆平,这也就说明了你这个人本事不行、能力不足。这样的人,不管在哪里,都是会被人看低的,在官场上,更没有人愿意和窝囊废打交道。
另外,这人情就像是存款单,你存的越多,存期越长,将来获得的红利就越大,相反,你取一次,上面的钱就会少一些。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情,你就去麻烦人家,一次两次还行,次数多了,这存款单上的钱就见了底,等以后你想办大事的时候,就是把存款单刷上一百次,怕是也取不出半毛钱来。
曾毅没混过官场,但对于人情世故,他还是非常了解的。
今天他之所以让卫生局的人把证扣走,并不是阻止不了,而是不想阻止。这帮基层的干部,因为天高皇帝远的缘故,一向都是比较蛮横的,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,几乎就是土皇帝,眼里没有几个能让他们害怕的人,你必须要把自己最强大的、恰恰是他们最畏惧的一面展示出来,他们才能对你敬畏有加,甚至是反过来巴结。
就像陈龙,他要不是亲眼见到曾毅和杜若以及唐浩然的关系,又怎么会对一个诊所的大夫亲如兄弟呢。
曾毅明天要陪着冯玉琴,到市里的几个区卫生局视察,检查和督导各区的干部保健工作。这个是早就安排好的,冯玉琴的秘书已经打电话确认过好几次,所以他就放任对方拿走了自己的证件。
可以想象,当明天曾毅和冯玉琴,以及卫生厅一众领导出现在对方的眼前时,将造成多大的震撼力,那个小科长,怕是会当场吓个半死,他绝不会想到,自己竟然把领导的执照给扣了。回头不用曾毅吭一声,他就会屁颠屁颠把证件送回来,还要赔礼道歉。
看看天色不早,曾毅起身把门一锁,准备去吃饭。
陈龙的警车此时准时出现,“曾老弟,晚上我安排好了,今天咱们吃鱼,我还从家里带了两瓶好酒。”
“老是这么蹭吃蹭喝,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。”曾毅笑着,“今晚我请!”
“客气个啥,谁让你把诊所开在了我的一亩三分地内呢。我这个做哥哥的,要是不把你照顾好,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!”
“那也不能总让你请吧,轮也该轮到我一次了!”
“你看你,不就是一顿饭嘛!”陈龙看曾毅客气,就赶紧岔开了话题,“我听下面的人讲,今天卫生局有人到诊所来过了,没起什么幺蛾子吧!”
“你该不会是在我门口装了摄像头吧!”曾毅抬起头,作势扫描了一番,笑道:“就一个小科长,带人过来扣了我的证,也不是什么大事,明天我就让他再给我还回来。”
“反了天!”陈龙立时大怒,叉着腰蹦起来:“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,连曾老弟的证都敢扣,我看他是活腻味了。这事你就交给我,我给你搞定!”
曾毅摆了摆手,“不用,不用,一点小事,我自己搞得定!”
陈龙也不着急吃饭了,他狠狠地甩上车门,道:“谁他妈的敢为难你曾老弟,那就是跟我陈龙过不去!你就说是谁吧,看我不打断了他的狗腿!”
“好几个呢,领头的长了个啤酒肚……”
陈龙立刻就知道是谁了,是区卫生局医政科的科长过三亮,他对这小子再熟悉不过了,那可不是个好货,桶大的肚子,里面全装的是坏水。
“原来是这个狗东西,我早就想收拾他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