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志和头上的冷汗又出来了,但不得不又申辩了一句:“我当然不会再去找她的事。可她要是主动找我,我可没有办法。大家在一起演出,总不能不见面……”
阿福有些恼了,盯着张志和:“那你他妈就想办法赶快滚回省团去,少在滨海呆!”
张志和摇了摇头:“你是不知道,省团里也没有能替换我到滨海京剧团来的合适演员。能唱李玉和的演员是有,但他们不是成分不好就是犯过错误,不能来市剧团挑大梁的。我以前不知道常燕是革委会主任的女儿,所以做了错事,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说,早就想抽身了。你以为我愿意惹常主任这样的大人物吗?要是有一点办法,我肯定不会在这里呆。”
阿福愣了一下,他显然是没有想到张志和会说出这么一番理论。他感觉到一股怒火在胸腔里升腾起来,手里的砍刀甩了两甩,最后抬起右脚,往张志和两腿间猛地一踢:“好,那老子就废了你的本钱再说!”
一声极似狼嚎的惨呼,在静夜的长长胡同里传出很远,很远。
第6章 出轨之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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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志和在家里歇了一个多月,才能勉强站起来到剧团里报道。在张志和卧床的第三天,剧团领导和导演曾到他的住处去看望他,他只说晚上骑车时摔了,粉碎性骨折,没有敢提挨打的事。常燕听说张志和骑车摔了,感到很惊讶,但又不方便跟领导和导演一样公然到他家里去探望,只能揣着一肚子狐疑。
台柱子倒了,但样板戏还是要演的。导演没有办法,只好把《智取威虎山》剧组扮演李勇奇的何成调来顶角儿。还别说,这个何成在《智》剧中虽然只是个配角,但到《红灯记》中挑大梁唱李玉和,还蛮像那么回事儿。何成不像张志和长的那么英俊,有些五大三粗的样子,但演起扳道工李玉和来倒凭添几分豪气,更符合剧中人的身份和威武不屈的性格。何成跟常燕配了几场戏,剧团领导和导演都觉得不错,两个人也就成了固定的搭档。
张志和既然回来了,当然还是唱李玉和。但让导演奇怪的是,一场大病后的张志和再次登台后嗓子竟然也跟着倒了,原来浑厚响亮的嗓音变得又尖又细,唱腔倒更像铁梅了。
常燕又惊又痛,彩排完后回到宿舍,急着问张志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嗓子怎么会无故倒了。张志和一开始言辞闪闪烁烁,常燕想用亲热温存的动作来安抚他,他却像受了惊的兔子似地跳了起来,从常燕怀里挣开了。
面对常燕疑问的眼神,张志和黯然神伤:“燕儿,我们不可能继续下去了,一切都结束了。”
常燕瞪大了双眼,盯着张志和:“为什么”
张志和说:“不但我们之间不再有可能,我恐怕连戏也唱不成了。”
常燕的身体哆嗦了起来,嘶声说:“那到底是为的啥?”
张志和嘿嘿地笑了,悲惨的笑声很快变成了呜呜的哭泣:“他们把我弄成了废人。他们把我弄的不男不女,我现在已经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,戏也唱不了了。明天我就跟团长说,带着家里人回省城去了。燕儿,要想再见面,恐怕要等来世了。”
常燕差一点晕了过去,怔怔地看着张志和焦黄的脸庞:“是……是谁干的?”
张志和摇了摇头:“天太黑了,看不清楚。可能是武斗的哪一派,认错人了。你也不要去打听了,打听不出来的。”说完这一番话,慢慢地转过身去,留下一句:“常燕同志,你要保重,我走了,再也不回来了。”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,带上宿舍门踉跄着走向剧团大门。
常燕回到家里,见刘清远正抱着儿子在玩积木。婆婆在厨房里择菜,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放在案板旁边,正播放着样板戏《红灯记》的唱段:“我家的表叔数不清,没有大事不登门。虽说是,虽说是亲眷不肯相认,可他们比亲眷还要亲。爹爹和奶奶齐声唤亲人,这里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。他们和爹爹都一样,都有一颗红亮的心……”唱腔清脆响亮,正是常燕自己的声音。
婆婆是典型的乡下人,本来不懂京剧,也不爱听京剧的,但儿媳妇是唱京剧的,自己怎么能不听呢?于是老太太自打进城来以后第一次向儿子张嘴,让儿子刘清远给自己买来一台半导体收音机,在家里一边看孙子,一边没事就听样板戏。
刘清远看着常燕往衣架上挂大衣,就笑着打招呼:“哟,咱们的大演员妈妈回来啦。燕儿,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”
常燕不吭声,对儿子说:“乖儿子,想妈妈了吗?”
小刘遨响亮地回答:“乖乖想妈妈了。妈妈给乖乖买糖吃,乖乖就想。”
常燕从裤袋里掏出几块水果糖,塞到儿子的小手里:“吃多了糖牙齿会变坏的,要省着吃,知道吗?”
刘遨把糖块一鼓脑地全放到自己的小口袋里,再用手拍一拍:“乖乖知道,乖乖省着吃。”
常燕笑了一下,摸摸儿子的头点事儿。”
刘遨抬起腿来,一脚把堆好的积木踢倒了,向厨房里跑去,嘴里喊着:“乖乖知道了,去找奶奶玩,妈妈要和爸爸谈判。”